A咪's Diary

http://mass-age.com/wpmu/blog/2009/11/30/7298/ →原文

文◎南方朔

上個星期，台灣最勁爆的事情，就是來自香港的「壹傳媒」旗下的「動新聞」，惹翻了台灣社會而招致全面的制裁。「動新聞」一度還揚言要控告取締它的台北市政府，但到了29日也改口說「不告了」。「壹傳媒」在台灣引動了公憤，這次終於嘗到了教訓！

研究「自由」問題的都知道，有關言論自由（包括媒體及表達的自由），從來就是個棘手的課題。人們不能否認言論自由的擴大確實增進了許多進步的空間， 但同時人們也不能否認，有許多人的確在利用這個空間做著其他負面的事情。因而言論自由一路走來，總是顛簸不平，有著許多爭議。就以壹傳媒在台灣的《蘋果日 報》為例，它以名人八卦，特別以狗仔跟蹤取勝。在概念上，名人就是公眾人物，而且許多名人也主動在販賣隱私以增加知名度，因此名人被狗仔跟蹤而暴露負面隱 私，也就不太有辯護及阻止的理由，而且人們也希望經由狗仔的威脅，各種名人在私生活能彌自檢點，替社會做個好榜樣。但當代研究「名聲經濟學」的喬治梅森大 學教授柯文（Tyler Cowen）在《名聲的代價》裏即指出，一個太喜歡控掘負面隱私的社會，不會因為狗仔的威脅而大家更自愛，反而是負面敗德多了後，大家會對敗德之事更加麻 木，因此他說﹕「愈喜歡控隱私的結果，社會只會愈來愈無恥。」《蘋果日報》八卦的貢獻，的確讓台灣的無恥程度增加。

不過，儘管狗仔新聞讓人厭倦，但它畢竟處於一個灰色地帶，也不無可以辯護的空間，這乃是《蘋果日報》得以在台灣快速竄起的理由。但「動新聞」則不然了。

「動新聞」乃是一個爭議更大的問題。近年來由於媒體科技發展快速，網路、手機傳輸、動畫製作等都日益發達且簡單，於是壹傳媒也想涉足衛星網路新聞這 個領域，並於今年8月向台灣的「通訊傳播委員會」（NCC）申請5張設台執照。而它的「動新聞」，可以說即是個模型，它以文字、畫面，特別是動畫方式敘述 新聞，最主要的乃是動畫部分，將殺人、性侵等過程全部根據想當然的道理重新製作。這是典型的「蘋果風格」。在經營者的觀念裏，目前手機及網路發達，而且整 個文明已由「文字文明」轉移到「圖像文明」，它主要透過動畫製作的方式來模擬犯罪社會新聞，而且透過手機和網路放送，必然可獲得手機族和網路族的青睞，特 別是青少年宅男族的喜愛。由「動新聞」事件爆發後它們的說辭，我們已可看出它們其實是站在一個自以為是的「新聞自由」的立場上，以為只要一抬出「新聞自 由」，它的存在就有了至高無上的理由。殊不知，「動新聞」這次碰到的是許多更尖銳而未必可辯護的課題﹕

（一）「表達自由」儘管在有些問題上有灰色地帶，但有些則不然。例如有些色情事務可以去扯藝術，但若把床戲搬出來，再說這是藝術大概就不會有人還會 相信。暴力、性侵、3P新聞當然是新聞，但若將這種新聞想當然的巨細無遺動畫處理，這就是主觀的加工製造，當它已不是「新聞」，再用「新聞自由」來辯護， 就成了硬拗！

（二）由於報道和敘述都有主觀性及爭議的一面，因此到了最後遂可能只得訴諸「接受性」的問題。有些是官方為接受性做出定義，這是「法律」；有些是媒 體界自行揣摩，這是「自律」；有些則是接受群眾的反應，它可以表現成「拒看」、「拒買」、「對廣告贊助人施壓」、「示威」、「要求政府出手干預」等。

而這次「動新聞」，由於它的呈現方式超過了台灣社會可以接受的程度，當事件甫告引爆，官方還畏首畏尾，宣稱「無法可管」時，台灣社會的撻伐即鋪天蓋地的展開，最主要的反應有﹕

–台灣的媒體觀察，婦女、教師、青少年福利等數十個社會團體經由串聯，集體展開撻伐，最後是前往壹傳媒示威抗議；甚至宗教界也抨擊壹傳媒是「黑暗帝國」。近年來，台灣各類團體的示威抗議太多，有些惹人生厭，這次卻步伐相同，充分顯露出人民「自我防衛」的能量。

–由於有了「社會自我防衛」的表現，顢頇畏怯的政府也才能介入。台北市立即決定按兒童少年保護法加以處罰，每天罰款台幣50萬；對壹傳媒最致命的， 乃是它的「動新聞」可以用手機掃描《蘋果日報》上的「二維條碼」而觀看，因此決定學校停止訂閱《蘋果日報》，圖書館對該報也採用「閉架」方式，18歲以上 才可閱覽。由於壹傳媒核心《蘋果日報》受到生存壓力，這也是它最先兀自嘴硬，最後只得低調讓步的原因。另外，則是台北地檢署也宣稱將對它是否涉及違法展開 調查，儘管這很難入它以罪，但其震懾效果不難想像。

–根據此案的發展及趨勢，我們可以看出該媒體由於許多事情太超過，台灣社會早已不滿，這次終於在「動新聞」上被爆了公憤。最後也迫使壹傳媒只得承諾將來要分級處理。經過這次事件，這個媒體帝國將來在台灣發展的空間是否會遭到壓縮，的確已值得注意。

這次台灣社會在「動新聞」事件上表現積極，其實很值得用「社會自我防衛」的觀點來解釋。近代社會日益複雜，且有太多灰色而法律畏首畏尾的地帶，因此 許多事已不能靠政府，而必須「社會自我防衛」。前幾年，美國有個電視網搞真人現身說法的離譜節目，甚至一個15歲少年都上節目吹噓他強暴許多女子的得意經 驗。最後觀眾忍無可忍，號召全國抵制該節目的廣告贊助商「寶鹼」，於是廣告一夕全撤，該節目也就立即關閉。今天的台灣，政府相當無能，一遇到媒體之事就畏 首畏尾，生怕被說是「打壓新聞自由」，這乃是近年來台灣媒體秩序日益混亂的原因。這次「動新聞」事件發生之初，官方各單位都說「無法可管」，到了民憤出 現，官方才出手。難怪行政院長吳敦義後來都要開罵了﹕他說大家平常都說台灣的「法令多如牛毛」，但到要用時才發現「滿天全法條，要抓沒半條」了。凡事靠政 府的時代已過，有些事的確要「社會自我防衛」！